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4月4日22:05首播
影像:一所农村小学的校园、飘扬的国旗、嬉戏打闹的孩子们争相回答问题
C:我不知道他名字叫什么。
D:我也是不知道他名字叫什么。
E:我知道他名字叫什么。
记者:但是大家都认识他是吗?
孩子:是。
(孩子们兴奋地做游戏)
记者:你们愿意和他一块儿玩吗?
:我不,他来了俺们都不和他一起玩。
:老师都不让。
(孩子们兴奋地做游戏)
记者:他和你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他出血的时候摸他一下我们也得艾滋病了。
:他的血能感染我们。
:我们帮他弄一下我们也是艾滋病了。
:可以用手套摸他。(一个孩子顽皮地说)
(这时候一个孩子拿另一个孩子开玩笑, “他也有艾滋病”,那个孩子大喊“我没有、我没有”,“你就有、你就有”,孩子脸色变了追逐喊他有病的孩子们远去)
隐黑
主持人阿丘:艾滋病,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孩子们嘴里描述的艾滋病,这个词看来在他们眼里远不如成人世界那么讳莫如深,但我仍从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距离。这些孩子,是辽宁省丹东一所农村小学的一年级学生。您可能已经听出来了,我的同事向他们询问的是另一个孩子。这孩子和他们差不多同龄,也相互认识,但他们之间却难以成为真正的同学,因为这个孩子,是一个艾滋病毒携带者。
影像:小锋上课
王老师:这边是个女字
小锋:要是歪了就不好看了
解说:这就是那个据说感染了艾滋病毒的孩子,因为不能透露孩子的真实名字,我们暂且把他叫做小锋。
主持人阿丘:小锋这课上得有点特殊,一个学生、一位老师,一间不到10平米的小教室。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黑板、课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一样不缺,而且还有一台连这里的一般学校都没有的东西:电脑!虽然老师只有一位,但语文、算术、体育、音乐等课程却是一科都不少;最重要的是,尽管这是借用当地村委会的屋子改成的教室,但它却是一所名副其实的挂牌学校,名字叫“爱心小学”。2004年11月,这所位于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的爱心小学刚一成立,就吸引了社会的目光。
影像:媒体报道中,小锋师生二人上课的照片
影像:学校、校牌
同期: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某乡副乡长 刘晏清
刘晏清:这是实在无路可走,选择这么个办法。
解说+主持:刘晏清,小锋家所在乡的副乡长。他做为乡政府的代表和县防疫站、教育局等部门一起参与了成立这所“两个人学校”的全过程。
同期: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防疫站副站长 孙洪学
孙洪学:但是现在来说的话,比以前尽管有所改变,但是肯定没有达到他想要的东西
解说+主持人阿丘:孙洪学,宽甸县防疫站现任的副站长。做为防疫部门的工作人员他一直负责和小锋一家具体接触,当初小锋的父母就是第一个给他打的电话提出孩子的上学问题。事情是这样,前年,小锋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但在村里的小学只上了三天课就不得已退学了,因为小锋一来,其他的很多学生都不来上课了。尽管几个政府部门反复做了工作,但家长们仍然因为孩子们还小、容易出现磕磕碰碰,所以很有顾虑。不得已,几个政府部门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有了这个“两个人的学校”。
影像:师生二人在教室里打扫卫生
影像:小锋在自家的院里独自玩耍(字幕:小锋的家)
同期:小锋的母亲
记者:他没问过您为什么不让他在那个学校?
母亲:他没有问过。
记者: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母亲:他也知道,他也说他有艾滋病。
记者:您跟他说过吗?
母亲:没有说。
同期:小锋的父亲
记者:你想到过这个结果吗?
父亲:那没有办法,不让他念也没办法。
主持人阿丘:这位就是小锋的父亲,他是这个家庭最早感染艾滋病的。他告诉我的同事,其实对于孩子上学,他本来也没抱着太大的希望,得病的这些年,他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小锋的父母都是当地的朝鲜族人,一直在家里务农,1992年他们夫妇结婚,一年后小锋的父亲到国外的渔船上去打工。但三年之后的1996年,当他回国时,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更不幸的是,由于是在入境机场做的抽血检查,而当时艾滋病毒感染化验的周期是三个月,所以等三个月后检查结果送达当地防疫站的时候,小锋的母亲也已经被感染上了。后来,他们有了小锋。
影像:小锋一个人在家里玩
同期:小锋的母亲
记者:当时听了这个消息之后,防疫站人跟您说能不能生孩子?
母亲:那时候想着可能也说过,这都十来年了,我都记不起来了。
记者:孩子是什么时候要的?
母亲:96年。
记者:等待三个月当中,还是知道以后?
母亲:知道以后。
记者:当时考虑到后果了吗?
母亲:生小孩以前我根本没有考虑。
影像:小锋一个人在家里玩
主持人阿丘:1997年,小锋的母亲在得知病情的一年零一个月之后,生下了小锋。
同期:小锋的母亲
记者:那怎么跟您说这个病的呢?是怎么回事呢。
母亲:他们跟我讲过,但是我没注意听他们的。
同期: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防疫站副站长 孙志学
记者:当时你跟他说是什么样的(病)?
孙:肯定把这个疾病的危害,目前世界上无法治疗,这个病可以传给你的妻子,将来你想要小孩都可能有影响,这些问题都交代清楚?这个当时听的时候心里负担很重。当时我记得大汗淋漓的,整个人都垮下去了。
记者:这个状况,后来您接触时间是多长时间?
孙:持续时间不是很长,他虽然说对这个疾病自己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因为他是属于携带者,HIV携带者,属于潜伏期,所以他感觉身体状况很好,慢慢感觉这种疾病好像没有什么,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当时确实这种感觉
影像:小锋剪影
主持人阿丘:小锋是典型的母婴途径传染的爱滋病毒,现在大多数人都知道,爱滋病病毒母婴传播的几率是非常大的。孙站长告诉我的同事,现在我们国家的母婴阻断技术在国际上都非常领先,也就是说,感染了爱滋病病毒的母亲可以通过技术上的手段避免生下的婴儿感染。但在十年之前,孙站长所在的县防疫站都很少有人听说过“母婴阻断”这个名词,而且在当时,小锋的父母也一直并没有告诉他们怀孕的事情。
影像:小锋玩耍
同期: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防疫站副站长 孙志学
孙:我们知道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出生了。
我当时问过他,我说没考虑到我跟你说的因素吗?他也是这么说的,感觉到母亲夫妻双方(身体)都比较好,感觉到这个孩子应该没有问题,怀着这个心理生了一个小孩。
同期:小锋的母亲
记者:为什么非要这个孩子呢?
母亲:农村来说,你要是说不要小孩人家都会说你说三道四的,我结婚三年没有小孩,他又出国了,人家都说三道四的,所以我决定要这个小孩。
记者:当时想到可能生这个小孩可能有风险?但是还是特别想要?
母亲:对。
同期: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防疫站副站长 孙志学
记者:整个怀孕期间,我们都跟她没有接触过吗?
孙:接触,怀孕早期根本看不出来,他也没有跟我们说他怀孕了,包括村里,乡里都不知道
记者:后来就是这个孕妇能看出来的时候,这段时候?
孙:这段时候可能接触相对少一点,因为那时候国家对这一块要求并不是很严格,所以我们觉得说,我们把那个情况,利害关系说清楚了,想象他不会要这个孩子,如果他想要这个孩子他应该跟我们说,但是他没有跟我们说。
主持人阿丘:孙站长告诉我的同事,10年前防疫部门对爱滋病毒感染者并没有现在的定期跟踪走访的要求,而且当时他们答应小锋的父母要求对外保密,村子里几乎没人知道他们感染了爱滋病,所以孩子的出生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他们防疫站也在这时候才得到消息。不过孩子出生了没多长时间,有当地的媒体过来采访,但是并没有按他们的要求使用化名,也没有忽略具体的地址,村里人这才知道他们的事情,他们的生活也彻底为之改变。
影像:村子的空镜,小锋一个人玩
同期:小锋说孩子们都不愿意和他玩、叫他艾滋病、能传染
主持人阿丘:10年前,小锋的父亲是丹东市第一例艾滋病毒感染者,后来,他家所在的宽甸县又发现了一例,也是在国外打工时感染,但这名感染者发现得比较及时,没有累及家人。2003年,宽甸县由于地处边境地区、艾滋病传播途径有一定特殊性等因素而成为国家首批“防治艾滋病示范区”,国家拨专款进行大量艾滋病知识的普及宣传,当地政府也根据示范区的要求,在防治艾滋病和关爱艾滋病感染者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小锋上学的事情得到了政府部门的重视,在上村里小学遇到阻力的两个月后,专门给小锋设立的“爱心小学”开学了。
影像:教室的环境,以及内部空镜
同期:小锋的老师 王立军
王立军:从对儿童的身心发展,到知识开发,我觉得都没有太大好处,所以我觉得这个学校不会那么长久下去。你别看我说了我能教到一到六年级,那是我这么设想的,那么将来有一天他可以,我希望我的学生早一天回到那个天真烂漫的校园环境中去,上那多好啊,和他同龄的儿童在一起,玩啊,耍啊,学啊。
主持人阿丘:当初,曾有十年小学教师经历的王老师从乡文化站退休,因为家里经济有些困难一直想再找一份工作,所以当乡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他在乡里工作的时候曾经听过防疫部门的爱滋病宣传,懂得不少爱滋病知识,所以也很容易做通了家里人的工作。他告诉我的同事,他当初的想法很简单,甚至为能够重新教书感到兴奋,不过一年多下来,王老师体会到和以前当老师完全不同的感受。
影像:师生二人在屋子里打乒乓球
同期:小锋的老师 王立军
王老师:这边缺少的是校园童真的集体生活,我这么大岁数一个人和这么大的一个儿童,玩可能都玩不到一起去,这不很缺少童真那种儿童的心理吗,我是能满足他玩的方面,但是你总不如儿童玩的有花样啊,他会玩的东西可能我还不会玩呢,我会玩的东西可能我的学生还不会玩呢,这个时候就不行了,所以这些就束缚他了。
影像:王老师跟小锋说回去做十道题再回来玩球,小锋伸手示意三道,王老师说“行,你就知道跟我讨价还价”
主持人阿丘:王老师告诉我的同事,除了和小锋特殊的师生关系,他们的这个学校还有很多跟普通学校不一样的地方,县里和乡里考虑到孩子的身体承受能力决定每天只上半天课,而且也并不安排考试,教学内容和进度都由王老师自己来掌握。
影像:“好好学习”标语、作息表、看图识字挂图
同期: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防疫站副站长 孙志学
记者:有没有标准,一年之后孩子达到?
孙:这个标准肯定没有,因为咱们不可预知的,他不是和正常孩子一样,正常孩子要求达到什么程度,要求达到什么标准,他不是正常孩子咱也不能那么要求。
记者:并不是一个正式的学校,而是我们政府的一个爱心行为。
孙:对啊。这个学校名称就叫爱心小学,我们从爱心出发成立一个小学,而不是说成立正规学校,让他接受正规的教育,这是我们想的。
同期: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某乡副乡长 刘晏清
记者:想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乡长:在没有找到其他解决办法的情况下,我们只能说是根据现状××,来保证这个孩子享受正常的他应当得到的教育。
记者:在这个孩子到了应该上中学到这个年龄那孩子明显跟不上这个怎么办?
乡长:以后的问题咱们还没想的那么太长远,因为艾滋病这个病情咱们通过学习,或者了解,对艾滋病儿这一块他的寿命他不可能是时间长。那么,咱们只能从眼前来着手做好每一步,咱们尽心尽力,咱们觉得咱们能做到哪,咱们把现状做好就可以。
主持人阿丘:我上网查了一下资料,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大部分平均7到10年会发展成艾滋病病人,而一旦成为艾滋病病人、有了明显症状之后就会随时面临着生命的危险,而目前感染后没有明显艾滋病症状12年的就已经是极少数,医学上称为“长期存活者”。小锋今年已经快9岁了,他的身体一直还比较健康,但他的父母已经被证实成为了艾滋病人。现在,父母每个月都要去省城沈阳检测服用免费最新药品的情况,但这种缓解症状的药品副作用很大,9岁的小锋不能服用,不过他也定期就会检查身体。
影像:王老师询问小锋昨天打针的情况
孩子:就打屁股那个针。
老师:怎么打,打屁股怎么打?你今天打了两针。
孩子:我妈打个三针。
老师:你妈哭了吗?
孩子:没哭。
老师:你爸你妈都不哭,你怎么哭?
孩子:两手这么举着,我问我爸干什么,他说压着。
老师:那你也得这么压着,你不这么压着,不就流血了嘛。
孩子:…
老师:这个也两针。
孩子:打了两针,一扎就疼。
老师:咬紧牙关坚持,说什么都不能哭。
孩子:…
同期:小锋的老师 王立军
王老师:我跟他说过这话,我说你愿不愿意上那边去,上哪,我说上那个大学校去,和那帮小朋友在一 起学习,玩,多好,他说了的心里话,我不去,我说你怎么不去啊,那边老师多,小朋友还多,玩的东西还多,比这边好,我不去,那你怎么不去,他就说不上来怎么不去了。
记者:您觉得他为什么不去?
王老师:我这么想的可能俺俩感情处到位了?还是我陪他玩的时间长了?
影像:从小锋上课的学校摇到村小学
隐黑
同期:小锋的母亲
母亲:反正有老师教他,学一个字是一个字。
同期:小锋的父亲
父亲:到时候到哪能算个帐这就行了,我也不用,我的希望不大,也不希望考大学,不希望这些。
记者:想过吗?
父亲:也想过。
记者:您要是没得这个病,希望孩子上大学?
父亲:对。
主持人阿丘:关于两个人的学校和小锋一家的故事,说到这就要暂告一段落了。和许多的孩子一样,小锋在成长,在一厘米一厘米地长大,但伴随这成长的,却有挥之不去的孤独和远离伙伴的冷清。作为一个特殊的孩子,他得到了诸多甚至超常的关爱,但伴随这关爱的,却也有让我们忍不住的遗憾和伤感。或许,我们还能给予更多,或许除了药品、玩具和学校,我们还能贡献出我们的手臂,我们的体温,我们不含异样和戒备的眼光……祝福这个孩子吧,祝福他尚未结束的童年和那充满未知的未来,祝福他和家人能有一天实现那最普通不过的--和人群的团聚……
影像:小锋自己在大门外玩风筝、最后他拖着风筝飞舞、一路向远处大喊着跑去
隐黑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05首播,次日4:40,16: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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