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什么最热?高考。芸芸众生,谁最风光?状元们。
看这些标题:“692分,全省状元花落无锡”;“680分,南京状元爱好广泛”;“常熟‘高考状元’进东大”;“700分,江苏高考南师附中出了个‘无冕状元’”;“977分,南京一中出了个艺术类状元”……从省状元到大市状元,乃至学校、小区状元,从总分状元到单科状元,状元何其多!高考成绩揭晓后半个月,南京有家媒体报出17个状元,另一家
也报了9个。高考状元尚未“下市”,中考状元、小升初状元接上茬:“664分,南京中考第一名来自溧水”;“南京中考状元——不请家教不择校”;“南外初中招生测试‘状元’朱妍洁”。
状元热一时冷不了。不少状元因考上北大、清华,再度成为媒体宠儿,成为母校广告战的炮弹,成为商家追逐的明星。此景让人想到范进中举。然而,全省40多万人参加高考,10多万人落榜,他们的境况如何?未见报道。本月初,南京浦口一位周姓初中生,没考上理想高中,失望之下,竟从家中跳楼身亡!报道这一悲剧的同一份报纸,同日整版刊出多位中考状元。
十年寒窗,一考成名。媒体报道状元成功经,倒也无妨。但是,当数十万考生被简化成几十个状元时,多少有些不对劲。高教专家、南大高教所王运来教授说,状元热传递出危险信号:社会人才观日趋单向度。
王教授感慨:1979年自己考上大学,录取率不过2%。如今,10个孩子参加考试,7个能过关。大学的门越开越大,高考压力不减反增。一位母亲在高考前两个月,不堪重压,竟要“买个冰柜躲进去”!这不奇怪。虽说从清末废除科举至今,已有百年,但有些情结,比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传承不息。“知识改变命运”,被当代人误读为“考试改变命运”。考试,仍被看作社会分层的主要手段,草根子女能否跳龙门,精英后代能否保住精英身份,似乎全看考场定分晓。考得越好,越能出人头地。考上大学还不能让父母满意,他们习惯无休止地“PK”下去:比完大门(学校牌子)比小门(专业)。比无止境。最终的胜利者就是寥寥无几的状元,他们身后排着数不清的失败者。而对落榜生而言,落榜无异于落井。显然,在两种人才观——“自古华山一条路”与“条条道路通 罗马”的对决中,尽管社会在趋向多元,多数家长依旧押宝“考场定人生”的单行道。
单向度的人才观着实危险。把千差万别的孩子纳入一种标准下打磨,得到的产品更多是“标准件”。王运来问过一位法国中学校长的女儿——长大了干什么?回答说:到剧场打灯光。打灯光师能有多大出息?法国女孩认真地校正道,只要我喜欢,做什么都有意思,灯光的角度、明暗和颜色对演员情绪影响很大!这话中国孩子嘴中,哪能听到?考出来的状元,多数只是更适应标准的熟练工,未必就比其他孩子更聪明。打个比方:老师让孩子带张白纸,好学生交的纸,从大小到颜色,不敢有一点出入,不会缺一个角,不会有一道折痕!乖孩子赢在起跑线,可到了创新的舞台上,还会是赢家吗?王运来表示怀疑。老虎小时候被“拔光牙齿”,再怎么野化训练,能恢复多少自我觅食的野性?
按国际标准,大学生占适龄人口比例小于15%,属高等教育精英阶段;在15%—50%之间,属大众化阶段。目前,我国这一比例达到21%,而江苏更高达33%。就指标而言,我们是迈入大众化。然而,美国学者马丁·特罗认为,所谓大众化,除了数字,还得看大学生的心态。只有当大学生放弃精英心态,不再自视为“天之骄子”,不能希望自动成为领导阶层,而只是接受社会的普通一员的身份,“大众化”才是货真价实。而现在,我们的社会更多认同精英,普通劳动者“马桶修得再好”,也难跨入“名人堂”。今天的孩子——明天的大学生,是被家长、被自己绑在精英梦想的战车上。
状元热,是一个不成熟的社会,一群不成熟的人,一次次重复的“成熟的错误”。让我们把目光跳离精英,把聚光灯变成泛光灯,给那些在考场之外搏击人生、演绎成功的人更多关注,他们才是社会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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