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这几天眼皮总跳,按通常的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祸,问题是,一会儿左眼跳一会儿右眼跳,跳得大宝十分烦躁。大宝回家,眼皮上沾着一个大米壳大小的纸片,母亲见了,很是担心,她反复嘱咐,开车要小心点儿,车可不长眼睛。母亲这样说,大宝有些不耐烦,他说车是没长眼睛,可我长眼睛了。
严格地讲,大宝心情不好也不完全是因为眼皮跳,在眼皮跳之前,他就觉得心里发闷,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问题不在于心情好或者不好,难题出在,大宝找不到使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在一群也开出租的哥们那里,比较流行的一句话是:给我一个理由。对方通常在无法解释的时候说:因为我帅呀!现在,自己跟自己说“因为我帅呀”,肯定不解决问题,而且,只有脑袋有病的人才会这样自己宽慰自己。
大宝是夜班司机,按约定,他要在晚上6点接班。由于心情不好,这几天接班他总不准时,晚!白班司机大老徐也不是车主,跟他一样是“打工师傅”,大老徐见大宝拎一瓶冰红茶过来,涨红着脖子说:“哥们你讲究点好不好,瞅你眼睛都瞅残了。要知道你现在来,我一个大活早干完了。”大老徐说的“大活”是出租车行业里的通俗语言,是指超过50元以上车费的生意。大宝漫不经心的样子,他问:今天的活不好吗?大老徐的脸仍春风吹不透的样子,他说溜了一天,就晚上碰到一个大活,还没干成。哥们,照顾一下,你光棍一条无所谓,我可得养家蝴、蝴、蝴口。大老徐有不严重的口吃,平时还好,一生气,就结巴。大宝见大老徐动了真气,就把新买的只抽了一颗的石林烟递给大老徐,“得了,这盒给你消气。”大老徐的胳膊用力挡了一下:“你少来这套。”话音一落,大老徐似乎又改变了主意,他把烟拿在手里,临走,他对大宝说:下、下不为例!
大宝接车不久,就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来打车,那人面无表情,“去鸡场。”大宝回头瞅了瞅,那人就一句话,后面没了。大宝想,机场可是个大活儿,怪大老徐没福分,只是,自己现在的心情,大活儿也高兴不起来。
去机场的路上,大宝和乘客都闷着,大宝几次想找个话茬儿,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人的表情,到了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车已经开出立交桥,面无表情的人说话了:“去哪儿?”大宝回了一下头,说这就怪了,你不是去机场吗:“这是去鸡场的路吗?”“不是机场的路是哪的路?我只知道这一条路。”面无表情的人开始有表情了,不过那表情很凶恶:“小子,你别把我当外地人糊弄,你去哪个鸡场?”“这就怪了,还有几个机场?”
“停车,”身材魁梧的人拉住大宝的后车座。大宝一下火了,大声说:“你想找事吗?”
那人似乎比大宝还凶,他说找事咋的?
大宝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了下来。大宝在对方的目光中激发了斗志,他真想和这个找事的家伙打一架。就在大宝和身材魁梧的人目光较劲儿的过程中,大宝突然想到眼皮乱跳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开始收缩,觉得没了力量……
爱好诗歌的警察罗序刚今天值夜班,今天也是他和妻子小秋结婚的纪念日,本来,他打算和别人串一个班,陪小秋吃一顿饭,甚至到海滨广场走一圈,浪漫一下。只是,罗序刚知道下一个班大冯正准备去医院护理母亲,而再下一个班的老马和他多少还有点隔阂,好强的罗序刚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罗序刚值班时,他突然想给小秋写一首诗,用这种方式来表示他的歉意。问题是,罗序刚憋了半天,怎么也写不出来。罗序刚想,大概因为自己很久不写诗了,也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情诗比较适合婚前那个阶 段,而现在,写情诗真的比请吃饭、买礼物给妻子难多了。
就在罗序刚搜肠刮肚的时候,巡警送来两个脸上有血的人,两个人出现在办公室里,罗序刚还没从“文学情境”中回到现实。况且,警察见受伤的人就跟医生见受伤的人一样,司空见惯,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反映。罗序刚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晚上10点47分。巡警认识罗序刚,他说罗警长你值班啊,这两个小子在四姐妹饭店打仗,饭店里的人报了110。四姐妹饭店归你们辖区管吧。罗序刚说是啊。往下的话罗序刚没说,四姐妹饭店不仅在他们派出所的辖区,而且,还属于自己的责任区。罗序刚和两个巡警寒暄了一番,出门送他们,罗序刚说:你们帮我盯着点,发现断手指的人通知哥们一下。其中一个巡警笑着问:有奖励吗?罗序刚说当然了,到时候好好请你们潇洒一顿。
罗序刚回到派出所,他顺便把警校实习的学生叫过来记笔录,“坐吧。”罗序刚对两个脸上有血的人说。两人迟迟不肯落座,罗序刚抬头看了看,他明白,这两个人都没少喝酒,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才觉得房间里充满了酒气。“挺有量啊。”罗序刚说。按着一般的规律,应该等醉酒的人酒醒了再讯问。不过,罗序刚已经把实习生叫了来,并且自己也拉开了架势,所以,只好把讯问进行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讯问,效果注定不会好的,对此,罗序刚有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想到效果尤其不好。他费了半天的周折,才知道两人一个叫解宝辉,是出租车司机,驾驶的出租车号为C37201。另一个叫许强,是新世纪大酒店的保安。两人本不认识,在四姐妹饭店相遇之后打了起来。至于为什么打了起来,两个人都说不记得了。和醉酒的人谈话是一件十分痛苦而且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痛苦不在于你要闻他呼出来的经过胃酸发酵过的酒味,而且,他们思维混乱,胆大而盲目,也就是说,在醉汉面前,警察体现不了威严,没了威严去讯问,效果能好就怪了。罗序刚知道纠缠下去也徒劳无益,于是就把解宝辉和许强分别关押在两个房间里,他还带着实习生去了四姐妹饭店。他们去四姐妹饭店时已经是午夜12点了,饭店的门已经上锁,罗序刚敲了十几下,才有人过来开门,让他们进去了。罗序刚嘟哝了几句,他的意思是,我们为了你们这么晚了都不能休息,你们怎么还不积极配合呢?饭店不积极也是正常的,两个人打架并没给他们造成多大的损失,一是打架的时间很晚,没有别的客人;二是损坏的东西也不多,啤酒瓶子不算,摔坏的只是三个盘子两个碗。根据饭店提供的情况,晚八点左右,身材魁梧的人(许强)先来喝酒,后来,瘦子(解宝辉)也来了。喝到十点左右,饭店的客人走没了,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凑到一张桌子上,服务员说,他们两人喝得挺对脾气的,又要了8瓶啤酒,喝酒的过程中,两人还拢肩搭背的。为什么打起来了,服务员也说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远,等听到声音,两人已经打了一大半,战事快结束了。
罗序刚他们回到派出所已经是凌晨1点半了,上楼前,他还分别看望了许强和解宝辉,许强已经睡沉,张着大嘴,呼噜打得山响。解宝辉也睡了,只是,他在熟睡中还蹙着眉头,这一点被敏感的罗序刚抓到了,解宝辉的表情令罗序刚心动。
那天晚上,罗序刚对案件形成这样的概念。解宝辉和许强本不认识,只是酒后滋事,两人的伤也不重(解宝辉的眼睛被打肿,嘴唇被打破,鼻子流过血;而许强除了脸被抓破外,基本没受伤),社会危害也不算大,可以定位于治安案件。处理上,罚款和拘留都 可以,属于可拘留可不拘留之列。罗序刚想了想,还足决定拘留一个,人选是许强。 :
为什么是许强而不是解宝辉?是因为解宝辉那个令罗序刚心动的蹙眉的表情?如果是,也仅仅是表面的原因。在罗序刚看来,两个人打仗,总有一方的责任大一些。当然,在这一点卜,警察之间也有不同的认识。一种是原因说,一种是结果说。比如老马,他比较看重原因。也就是说看“这事是由谁引起来的,赖淮?”并作为案件处理的依据。而罗序刚则倾向于结果况,也就是说,他看重社会危害后果如何,罗序刚觉得自己更接近于法律精神。所以,罗序刚在对待许强和解宝辉扪‘架这件事上,他必然会选择许强作为处罚对象。在这起案件中,许强身材高大魁梧,而解宝辉身材瘦弱,表面看许强以强凌弱,事实上也是,许强也没吃亏,而解宝辉被打得很惨。法律是什么?在老百姓那里当然也包括在罗序刚这样科班出身的警察身上,在潜意识里也把法律和公平等同起来,显然,这是对法律理解得不完整,问题是,没人会把法律条文都背下来的,包括执法者。
事实上,罗序刚选择许强为处罚对象,还有其他的原因,一个外在的原因就是拘留指标问题。按理说,罗序刚已经完成了今年的拘留指标,,他所以再增加一个是想还老马的人情。去年年底,罗序刚没完成指标,通过所里内部调剂,把老马的指标调剂给了罗序刚,为此,罗序刚一直觉得自己欠老马一个人情。指标是硬的,派出所不达标,不能评先进,相关的待遇也没了,派出所再分配在每个民警身上,谁完不成指标,相应的荣誉和待遇也没了。当然,拘留指标并不是唯一的指标,还有破案率什么的,很多。不过,大家都知道,拘留是个重要的指标。在这种情况下,可拘留可不拘留的,一般就跑不掉了,只能被拘留。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更加促使罗序刚下决心处罚许强,因为许强是保安。
按理说,保安和警察的关系要比一般老百姓的关系近一些,毕竟,保安的很多工作是在帮警察的忙。罗序刚对保安有看法主要是自身的原因,他曾经被保安打过,并由此而引发出对整个保安的看法。警察被保安打了,有点说不过去,表面看也不合理。但凡事都有特殊情况,罗序刚被打的事发生在十个月以前,他和报社副刊部的编辑吃饭,吃过饭之后,那个编辑提出要到歌厅唱歌,他就陪着去了。他们一人找了个小姐,边唱边喝,一喝就喝多了。结账时,罗序刚觉得自己是警察(他又不好暴露身份),要求人家给打八折,人家不同意,罗序刚觉得在朋友面前没了面子,态度强硬起来。他们都喝多了酒,自然会磨叨来磨叨去的,在讨论(争吵?)中,保安以为罗序刚是来找事儿的,就来个先下手为强,把罗序刚打了一顿,这下,罗序刚被打清醒了。有意思的是,身为警察的罗序刚被几个保安打了,他反而不让报社的编辑报案,实实在在地吃了个哑巴亏。警察能吃这样的哑巴亏?能,而且正因为罗序刚是警察,所以才吃了这样的哑巴亏。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如果罗序刚不是警察,他一定要时一个说法的,问题在于,罗序刚是警察。他可不想自己和打人的保安一起被押到派出所里接受讯问。警察被打了不是件光彩的事,况且,自己是在歌厅里被打的,如果是在执行任务时受伤则是另一回事了。尽管自己在歌厅里没干越格儿的事儿,那个界限不管喝多少酒他都能把握的,他只跟小姐唱—厂歌跳了舞,可别人不一定这样认为,表面不说,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呢,传来传去,就会传出这样的话来:罗序刚利用职权(那个歌厅不在他们管片),玩小姐不给钱,还以警察的身份威胁老板,老板的手下以他冒充警察为由打了他一顿……这样,他罗序刚有一百张嘴 也说不清了。所以,罗序刚只能选择吃哑巴亏。当然,后来那个歌厅的保安出了别的事,正是罗序刚的警校同学处理,帮罗序刚出了气。其实,罗序刚决定要处罚这个保安,也不完全出于个人恩怨,毕竟许强没打过他,打他的保安和许强没一点关系。只不过是通过那件事,使得罗序刚对保安这个职业有了新的认识,觉得他们狐假虎威,容易施暴,连警察都敢打,老百姓还放在眼里吗?
因此,保安许强自己撞到罗序刚这个枪口上,算他流年不利吧。
大宝清醒过来,他已经在派出所里了,大宝知道自己在白山路派出所,以前他来过白山路派出所,所以,他很快对身处的环境做出了判断。很显然,自己是被锁在临时关押审查对象的房间里,那个房间的窗口对着全市规模最大的立交桥,那个立交桥在空中拍照,是一幅壮美的荷花图案。立交桥对大宝做出判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大宝已经完全清醒了,同时,大宝也知道,自己受了伤,伤的部位火辣辣地痛,大宝摸了摸眼眶,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经被打肿了,摸了摸鼻子和嘴唇,嘴唇似乎也被打破了,还有,自己右手大拇指关节也有挫伤。大宝想,看来,一场战事还是没避免。
大宝清醒之后,开始对昨天晚上的事做了回顾,他知道事情出在四姐妹饭店,在此之前,他只送过一个客人,那个不愿意讲话的客人要去鸡场,而他误听为机场,在郊区环境保护局门口差点打了起来,如果不是他意识到这几天眼皮跳的事,那么,这场仗的发生就是傍晚而不是夜晚了。后来,大宝先软下来,他说我这样走没错,去飞机场这条路最近,对方说谁他妈说去飞机场了,我说去鸡场,有“飞”字吗?大宝本想说那你也没说有“养”字啊。想了想,大宝没说,他说这样吧,算我听错了,我现在送你去养鸡场,车费你看着给吧。大宝这样的姿态,对方也没什么话讲,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事避免了。战事是避免了,大宝的心情却没有好转,不仅没好转,反而进一步恶化。因此,这一经历和晚上战事真的发生也有着潜在的联系。
大宝从鸡场回到市里,把车停在公共汽车站前的一个岔路口上,也就是四姐妹饭店门前。很长时间没有客人,大宝就给小春风挂了电话。大宝已经很长时间没跟小春风联系了,按小春风的说法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大宝反反复复地想,也想不明白小春风说的问题是什么。小春风是地方剧团的演员,演过《白蛇传》中的青蛇,演过霍小玉也演过江姐。大宝和小春风认识是在表姐的婚礼上,男方请了剧团的演员,其中就有小春风,当时,小春风没唱戏,而唱了两首通俗歌曲,坐在下面的大宝盯着小春风看,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妞长得还算“正点”。朋友对他说,你想什么啊,一个车夫,在旧社会也就是骆驼祥子,还琢磨人家,那可真应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句话了。大宝说本来我也没想什么,让你们这一说,我还真去泡泡她,泡不成算个追星族,泡成算中了福利彩票。说完,大宝就去找小春风敬酒。那天也巧合,小春风唱完了歌急于赶场,拿了红包急着要走。大宝说我送你,小春风看了看大宝,没说什么就上了大宝的车。在路上,大宝往死里夸小春风,小春风知道大宝夸的比较离谱,可她还是吃吃地笑,用小嗓说:“你这人真逗。”就这样,大宝和小春风相识了。大宝和小春风是认识两个月后上床的,那是大宝朋友简陋的家,条件很差,事毕,大宝觉得很恍惚,自己真的和小春风上床了吗?本来以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想,这么简单,简单到自己都不相信的程度。那天晚上,大宝以一种激动甚至忐忑的心情对小春风说:我一定努 力干,成为一个有钱有地位的人,这样,你跟着我也不至于掉份儿。小春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说你想什么呀,我可从来没说要嫁给你。大宝想一想也是,笑了,他说那你和我在一起,只是玩玩y小春风把眼睛瞪得更大,她说你说什么呀,这么流氓。……后来大宝去小春风所在的剧团兼剧场看过戏,那里弥漫着陈旧的气息,一个可以容纳150人的剧场,坐了不到30人,而这30人有9成都是老年人。小春风对大宝说,剧团不景气,她们只拿百分之五十的工资。大宝似乎明白了,原来套在小春风头上的光环是人们观念里的,事实上,小春风并不是天鹅。大宝这样判断不免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关键是小春风不这样想,她本来也没把单位的工资当回事儿,剧团里的人都在外面挣钱,有的去演影视剧,有的做生意,实在不行的也去酒店里串场表演。在小春风那里,她也没把大宝放在对象的位置上,或者这样说,她毕竟还算一位有名气的演员,就是剧团黄了,她一分钱不挣,她也不可能嫁给一个开出租的司机,即使大宝奋斗到当了车主,她也不会嫁给他的。小春风只是把大宝当成一个朋友,一个崇拜自己、随时可以叫来为自己服务,而且不用花出租车费的朋友而已,至于为什么和大宝发生了床笫之事?从小春风的角度来说,也没什么奇怪的。人嘛,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不会那么戒备,况且,大宝也是很帅气的小伙子,而小春风也青春旺盛,在特殊的心态和环境下就发生了。这样说来,并不是说小春风是随随便便的人,只是,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小春风不是一个背包袱的人而已。
问题是大宝不这样想,和小春风上床之后,大宝开始频繁地给小春风打电话,一下子把小春风给吓着了。小春风大概产生了误解,以为大宝在纠缠她,所以,她很郑重地跟大宝淡了两次,不让大宝破坏她的生活。大宝本来也没想破坏她的生活,也没有非得要娶小春风的意思,大宝虽然不懂得成本的理沦,但他凭借直觉,也会知难而退的。他给小春风打电话,听小春风发脾气,不过是存在某种幻想。问题是,大宝越这样,小春风越躲着他,到后来,小春风一见是他的电话,就骂一句:去死吧,你!接着把电话关了。大宝知道,他没希望了(他有过明确的希望吗?按他最初的设想,他已经中了福利彩票),到了后来,大宝给小春风打电话不再是希望,而是一种恶作剧心理,每次见小春风发火他都忍不住想笑,就像小时候,自己拿一个毛毛虫吓同桌的女同学,女同学越躲他越往人家身边凑。现在,自己是毛毛虫还是拿毛毛虫的人?打扰小春风成了一种无比快乐的事情。
大宝在四姐妹饭店门前闲得难受,就用手机给小春风打了电话。小春风一定在来电显示上看到了大宝的电话号码,小春风接了电话,她说大宝你不是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宝说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想你了,惦记你,想跟你聊聊。小春风说你的脸皮真厚,我告诉你,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大宝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说好啊,你现在就报警,我等着。小春风说大宝你个王八蛋!去死吧!大宝还是咯咯地笑,他喜欢听小春风骂人的声音,那是一种戏曲腔调。
小春风放下了电话,大宝知道她一定又关机了。不过,无聊的大宝又尝试着给小春风打了一个电话,不想,电话通了。电话响了几声,对方拒绝接听。大宝意识到,小春风一定在等人电话,不然,她不会宁愿被大宝打扰也不关机的。等谁的电话呢?一定是个男人。大宝这样判断。有了这样的判断,反而激发了大宝的斗志,他不停地给小春风挂电话,小春风不接大宝的电话,也不肯关机,看 来,大宝的判断是对的。就这样,大宝给小春风挂厂一个多小时的电活,他一定要把小春风的手机打没电,不想,最后还是自己的手机先没电了。这——个多小时,大宝没干活儿,所有的收获就是:把手机电池打没电了。
一切复归平静,大宝也像瘪了的气体人,耷拉脑袋了。恶作剧带来的快乐毕竟是短暂的,大宝压抑、沉闷甚至恼怒的心情没有得到缓解和改善。相反,还有加重的意思。
大宝进四姐妹饭店大概是9点左右。他要了2个小菜、2瓶啤酒,白斟自饮。2瓶酒很快喝掉了,大宝犹豫了一下,他计划就喝2瓶,他是这样想的:就2瓶酒,下半夜还得干活儿。可有的时候,计划是计划,喝到2瓶之后,大宝的想法变了,他想,再喝2瓶吧,不干就不干吧,反正也不差一个晚上。事实上,大宝喝酒并不能解决心情不好的问题,只是在表面上麻醉了一下。大宝把4瓶啤酒喝完,饭店里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靠窗的位置上还有一个人,也在独自喝酒。大宝瞅了瞅那人,那人也瞅了瞅大宝。大宝再瞅那人时,那人用酒杯示意了一下。这样,大宝就拎着酒杯过去了。“再上2瓶,记我账上。”大宝口气硬朗地刘服务员说。
坐下来之后,大宝知道那人叫许强,是新世纪大酒店的保安。许强说他今天过生日,自己给自己过生日,挺他妈没面子的。大宝说原来如此,我来给你过生日。大宝还让服务员去买蛋糕。“记我账上。”大宝仍硬朗地说。服务员说太晚了,买不到蛋糕。许强也拉大宝,他说我过生日从不吃蛋糕,你陪我喝酒就行。于是,两人放开量喝,没多久,桌子上的空酒瓶就排成了排。交谈中,大宝知道许强从小就喜欢武术,还在武术培训学校培训过,那个武术学校收费很高,在招生广告上承诺,毕业安排工作。许强家境不好,母亲为了他的前途东借西凑,凑足了6000元的学费。一年之后,计:强结业了,被推荐到新世纪大酒店当保安,到了酒店他才知道,当保安并不需要专门的武术培训,他的同事很多都是从农村来的,一进城就当了保安。许强觉得自己花了冤枉钱,并且,他还觉得自己大材小用,生发出不得志的郁闷。许强说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有本事的人,挣那儿个小钱,还得整天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给人开门,敬礼。就今天下勺‘,一个“鸡”进酒店,我开门慢了一点,她训斥我没眼色,你说,我他妈?昆得还不如一个“鸡”?大宝说咱们不一样吗,我什么客人都得拉,为人民服务嘛。许强瞪大了眼睛,他说“鸡”不是人民。大宝说是啊,“鸡”不是人民……可是,那“鸡”是什么呢?
他们一边讨论着一边喝着,喝酒过程中,许强对大宝说:我妈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做错行。我就选错了行。大宝说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最羡慕有功夫的人,就说今天晚上吧,我碰到一个SB,他说去机场,我拉他去机场,走了一半,他又告诉我是养鸡场,还跟我来横的,我要是有你的本事,非教训他一顿不可。许强说你别打断我,我说我选错了行是有根据的。“什么根据?”“我选的是一个没落的职业。”“没落是什么意思?”“就是不符合时代潮流。”大宝笑了,他说你挺有见识啊。许强说你别打断我,你想啊,有功夫有啥用,现在是啥时代了?科技时代。我承认,我出拳很快,可是,你再快能快过子弹啊?我的个人悲剧是:我错生了时代,如果我生在古代,起码能干个大将军。大宝想了想,他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都错生了时代,我妈说我脑子灵活,是个经商的材料,如果在古代,我肯定能成为大商人。许强说你跟我不同,经商可不是没落的职业,现在正是经商的好时候。大宝说好什么好啊,脑子灵活的人有的是,古代就不同了,你想,我生在了古代,他们的脑子都不如我,我足不是占了便宜。许强显得吃力地思索厂一番,然后说:有道理,说的真有道理。
夜里ll点左右,大宝和许强都喝得睁不开眼睛了,他们搭肩拢背,以兄弟相称。许强说现在真想找茬儿打一架。大宝眯缝着眼睛,说就是啊,打不过被打一顿也行啊,接着,大宝附在许强耳边笑着说:求你打我一顿吧。许强摆动一下手:“打你?你那小样儿经不住我一拳。”大宝说你吹,虽然我没练过武术,也是条汉子。许强回手就给了大宝一拳。“只用了三分力。”许强说,事实上,酒喝到这份上,许强并不能把握他用的是几分力,就是他说的三分力把大宝给打痛了。大宝火了:“你他妈还动真的了……”把杯里的酒泼到许强脸上。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
大宝醒来不久,罗序刚就找他做笔录。大宝把和许强喝酒和打架的经过复述了一遍,“我本来是开玩笑的,不想他动了真的。”
“就这点原因吗?”罗序刚问。
“就这些。”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没有了。”
“要知道,签了字就不能改了。”
“……我知道。”
罗序刚汛问完大宝,又开始讯问许强。讯问许强之前,罗序刚还用手铐子把许强铐在暖气管子上。
“为什么打人?”罗序刚严厉地问。
“他让我打的,他说求你打我一顿。”
“他让你杀人你也杀人?”
“一共打了儿拳?”
“不记得了。……他也打我了。”
“现在我问的是你,没问他。”
“大概五六拳吧……”
“打在什么部位?”
“没在意……这重要吗?”
“你说呢?有的部位可以伤人,有的部位可以打死人。你不是练过武术吗?你应该懂。” “我没想打死他。” “那你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当时迷迷糊糊的。” “迷糊还能伤人?如果你迷糊,受伤的应该是你而不是那个人。”
“可是,我真没想伤他,是他让我打他的,本来是开玩笑……”
“把人打伤了还说开玩笑?现在还要等诊断结果,如果那个人的伤够伤害等级你就准备去劳改吧,玩笑?一个玩笑换几年徒刑!你挺会开玩笑啊。”
罗序刚这样说,许强就变得沉默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跪了下来,他说我知道错了,千万别让我进监狱。
“起来,这里可不兴这个。”
……
罗序刚整理冗大宝和许强的询问笔录,所里的民警陆续来上班了。在交接碰头会上,罗序刚谈了自己的意见,他提出要把“打人”的许强的材料报到分局,给予许强15天拘留处罚。“老大”孙光峻上午要到局里开会,所以简单地听了一下情况,没表态。他只是问了罗序刚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罗序刚笑着说:你看你问的,让我自己怎么回答。如果我说不行,你会说不行你还报,如果我说行,不是自己肯定自己嘛。
孙光峻笑了,他说那就报吧。孙光峻把讯问笔录拿在手里翻了翻,漫不经心地问:被打的人去医院了吗?“没有。”罗序刚说,“看样子不算太重。”罗序刚本来想解释,昨天晚上本打算让大宝去医院检查,—方面他的伤势不重,另一方面,他醉得厉害,去医院大概也看不成病。所以,罗序刚就想等到早晨观察一下再说。早晨,大宝和许强都十分清醒,更没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了。当然,在询问的时候,罗序刚问过大宝用不用去医院,大宝说不用了,只是受点皮外伤。孙光峻没有继续往下问的意思,罗序刚也就不解释了。翻完了材料,孙光峻说:这个,解宝辉——孙光峻把解(谢)读成了解放的解——最好到医院做个诊断,这样,给姓许那小子定拘留理由更充分一些。罗序刚犹豫了一下。孙光峻大概明白罗序刚的意思,他说你该休息就休息,让老马接着处理一下。
老马处理也名正言顺,他是管片民警,大宝的家正在老马的管片之内。
罗序刚走后,老马就接手大宝和许强的案子。于是,这个案子也出现了另外的走向。老马认为,这个案子要么都不拘留,要拘留就两个一起拘留,如果只选择一个的话,那应该是解宝辉而不是许强。
前面提到过,老马是看重原因的,不像罗序刚,看重的是结果,所以,老马在审查讯问笔录时,越看越生气。老马觉得罗序刚的判断有问题,本来这是件无事生非的案子,而起因正是大宝,如果大宝不是没事找事要许强打他,许强就不会打他一拳,也就不会发生打架的事了。所以,真正无辜的应该是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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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慎重起见,老马还查阅了大宝的户籍材料,老马有一个重要的发现,大宝曾经是不良青年,有过前科。5年前,大宝曾因打架斗殴被行政拘留7天。老马想,姜还是老的辣,别看罗序刚那小子平时挺牛的,觉得自己是个“知识”警察,可在实际办案中,那些东西不一定都好用,还得有经验。如果不是自己有经验,搞不好就办了个错案,如果办了错案,就会冤枉好人,如果冤枉了好人,自己就失职了。老马把大宝受过处罚的材料复印了一份,附在讯问笔录的后面。老马知道这个材料也是十分重要的,这个材料说明什么?说明大宝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恶习不改。这进一步印证了老马的判断,在大宝和许强的案件中,大宝是罪魁祸首。同时也验证了老马的经验,这个世界上从没有无“因”的“果”,也从没有无“果”的“因”。想到这儿,老马有了一种满足感,他将拘留报告上许强的名字改成了解宝辉,然后,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
其实,老马“推荐”大宝拘留接受拘留处罚,还有另外潜在的原因。一是他还有拘留指标没完成,他把罗序刚的建议改过来,他觉得不仅纠正了一个错误,而且为自己改来一个指标,名正言顺,一举两得;还有一个更潜在的原因是,老马对保安的印象总比一个受过处罚的普通人要好,或者这样说,在感情倾向上,老马是倾向许强这一边的。以前,老马当过派出所的经警,负责管理保安为所里创收,他几乎是保安的头儿,那些年,老马由带兵的营长转业到地方当了一个普通的民警,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只有在管理保安的那两年,他才体会出被尊重的感觉。所以,这些都促使老马下决心要拘留大宝。
决定之后,老马也有些犹豫,主要是担心罗序刚对他有想法,平日里,他和罗序刚就不怎么对话,其实他和罗序刚之间也没什么本质矛盾,既无过结,也不是竞争对象,只是性格上有点犯克,他尤其看不惯罗序刚跟诗有关,一个警察怎么可以跟诗有关系,在老马看来,人一沾诗的边儿就像被醋泡过了,发软,而警察的职业正好相反,应该是坚硬的。可从罗序刚的角度来说,他也许看不惯老马的“老练”,老马深谙人情世故,让罗序刚觉得“俗”。现在,老马将罗序刚的意见翻了个个儿,几乎等于把自己公开摆在罗序刚的对立面上。考虑来考虑去,老马决定先征求一下罗序刚的意见再报上去。
“老大”孙光峻吃完中午饭回来,红光满面的。局里规定,工作期间禁止喝酒,不过开会就属于另一种情况了。好在孙光峻喝得不算多,处在刚刚有点兴奋的状态。孙光峻在派出所的走廊里遇到了老马。孙光峻问,材料齐了吗?老马说材料是齐了,只是,我还想和罗序刚碰一碰。孙光峻说材料齐了就报啊,现在都几点了?老马说是这样,我和罗序刚的看法不一样,所以……孙光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说你把材料送给我,我看一看。
孙光峻看材料时,老马就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孙光峻反复认真地看了两遍抬起头来:“你认为应该拘留解宝辉?”老马说是,同时,把自己为什么要拘留解宝辉而不是许强的理由说了一遍。老马这样说,孙光峻觉得有些为难。说起来,罗序刚和老马都可以处理这个案子,罗序刚是治安警,案件发生在他的责任区的饭店里,而老马是户籍警,解宝辉居住在他的管片里。他们都有责任调查也都有权利提出自己的看法,问题是,老马和罗序刚的看法不一致,并且是截然相左的意见。而从孙光峻的角度来说,他觉得无论是强调原因还是强调结果,罗序刚和老马都有一定的道理,既然都有道理,单独处罚哪一个都有些不妥。同时,孙光峻还这样想,不管什么理由两个人在公共场所滋事,还损坏了饭店里的物品,处罚就都处罚……孙光峻把自己的想法对老马说了,老马缄默着,缄默是老马一贯的做法,让对方探不明他的心态,你说他服从领导的决定也好,你说他被说服了也好,你说他不高兴了碍于面子不反驳你也好,怎么想都行,重要的是,他没做出令你不高兴的事情来。孙光峻见老马没反应,他想说句心里话,这两个小子的行为处在可拘留可不拘留的线上,怎样处理都没错,我所以这样想,主要是考虑我们这个地段的实际情况,老马你注意到没有,最近街上的治安案件是不是多了点儿,乱世用重典,我看这个时候重一点处理比轻一点好,不然会产生连锁反应的。老马想了想,似乎意识到孙光峻在搞平衡,他慢悠悠地说:都拘留也行,不过,拘留时间还是有区别的好。孙光峻问老马多少。老马说解宝辉 15天,许强7天。孙光峻快速翻了翻眼睛,说那就这样吧,你1点钟把材料送分局,4点钟以前把他们两人送走,可别超过24小时,这么点事儿让人告一下,得不偿失。
老马点了点头,拿起孙光峻签了字的材料向门外走,走了两步,他回头对孙光峻说:“小罗那头……”孙光峻挥了挥手,他说罗序刚的工作我做。
老马刚走,孙光峻就接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不同于一般的普通电话,它使得事件的走向又发生了变化。
电话是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林浩打来的,其实,林浩什么都没说,只是问,解宝辉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孙光峻就把解宝辉和许强酒后打架的事概括地对林浩汇报了一下。最后,孙光峻还解释一句:“不严重。”林浩说啊,没什么,有个朋友托我帮着问问。林浩的电话就放下了。整个过程中,林浩只说了两句话,而这两句话也没有明显的倾向性,尽管如此,林浩的电话在孙光峻这头还是引起了强烈的反应。孙光峻刚刚被称为“老大”,一个月前,老大上调到分局刑警大队当队长,他这个老二就自然排到了老大的位置上,副所长主持工作。也就是说,孙光峻干的是所长的活儿,但职务还是副所长。这个阶段应该说是最难熬的,工作要有成绩,还不能出问题。按孙光峻自己的话说,既要求有功还要求无过。孙光峻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在正式下文前有闪失。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林浩的电话不可能不让孙 )匕峻敏感。按:卜部件理权限,孙光峻能否当所长主要取决于分局,可市局政治部毕竟是上级领导,而几足管十邓的,如果林浩刘自己不满意,不用多说什么,甚至在说问一句活时语气不同,就可能让自己多“主持”一段时间。这些问题对于当了10来年副所长的孙光峻来说,利弊关系泾渭分明,不用耗费很多脑筋。孙光峻很快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立即放了解宝辉,拘留许强,如果把许强也放了,肯定不是最好的选择,有很多既清晰又模糊的原因存在着。当然,孙光峻要放解宝辉,也不是原则性问题,如果解宝辉犯了大事,触犯了刑律,就是市局公安局局长来电话,他也不会私自放人的。什么是原则问题什么不是原则问题,他孙光峻心里还是有数的。
老马刚出了派出所,孙光峻又把他叫了回去,孙光峻刘老马说:情况发生点变化,放了解宝辉,拘留许强。老马惊讶地张着嘴,没等他说话,孙光峻说,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所以不解释肯定有无法解释的理由,照着办就是了。
“问题是……”
“不是不让你问理由吗?”孙光峻大声说,几乎有吼的意思。
大宝被关了一夜牛天,心里却经历了很多曲曲折折,就在他对接下来的事做出种种不好的推测时,派出所的人却把他放了。大宝一出派出所,小春风就在路边的一个出租车上喊他。大宝走了过去,问小春风:你怎么在这儿?小春风立刻瞪起了眼睛,她说你这个白眼狼啊,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被送看守所了。
小春风说的没错,是她救了大宝,不然,大宝还真得去蹲拘留所。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小春风的确在等一个电话,近一个时期,小春风和一个做房地产生意的老板打得火热,该做的事做了,也谈婚论嫁了,只等着老板和老婆离婚,就町遂厂心愿。本来,小春风和老板约好晚卜淡他离婚的事,在等老板电话期间,大宝给她来了电话,她关掉电活,大宝再挂,当时,小春风极度恼火,恨不得找到大宝把他杀了……一直等到晚上9点多,那个老板还没来电话,小春风长期维护的矜持风度也守不下去了,她主动绐老板挂了电话,老板的电话关机。小春风不甘心,就去老板常去的饭店找他,找了七八个地方,终于在一家咖啡店找到了老板。老板正和一个女孩儿交谈着,完全町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小春风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躲在人工假树的后面观察着他们。小春风看到,老板在与那个女孩交谈中,一会儿摸摸女孩的手,一会儿理一下女孩的头发……小春风再也忍不住了,老板那些动作几乎就是对自己的翻版,她一下子出现在老板的面前。“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广小春风说。老板并没有像通常这种情况下男主人公表现出的那种惊慌失措,他只是笑了一下,他说啊这么巧啊,让我来介绍:这位是电台的节目主持人小伊,我的女朋友。小春风瞪大了眼睛,心想,她是你女朋友,我是什么?老板这样介绍小春风:剧团的名旦,获过国家大奖的小春风,我女朋友。节目主持人笑着向小春风伸出手来:你好。小春风没理主持人,她问老板:你不是要跟我谈结婚的事吗?老板一副疑惑的样子:“你没搞错吧?我跟你谈结婚的事?我从不跟人谈结婚的事……你不会把别人的事汜在我头上吧?”一瞬间,委屈的泪水溢满小春风的眼眶,她咬着嘴唇,声音清楚地说: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吗?老板不高兴了,他说你什么意思?我答应过你什么了吗?小春风傻了,她拿起咖啡桌上的酒瓶子,将酒全倒在桌子上:“王八蛋、烂仔、臭流氓……”小春风一边哭着一边骂,跌跌撞撞离开了咖啡店。
在同一时间内,大宝和许强在饭店里喝酒,小春风门己在家里喝酒,大宝喝醉了,小春风也喝醉了。早晨起来,小春风洗了澡,像平时一样坐在镜子前化妆,描到眼眉时,小春风想到了大宝。从小春风的角度来说,她并没右认为大宝机关枪发射似的给她打电话是恶作剧,相反,小春风觉得还是大宝真心对她好。以前,她对大宝死缠烂打的做法十分反感,认为是纠缠,现在,受了伤的小春风觉得那是一种执著,在当今社会里真是难能可贵啊。于是,小春风就给大宝打电话,大宝的手机关机,小春风猜到大宝是给自己挂电活时挂没了电,这样她就更想找到大宝。上午,小春风好不容易找到了与大宝换班的司机大老徐,大老徐说你还不知道啊,大、大宝被派出所抓起来了。
小春风去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门口她又犹豫了,自己毕竟是演员,演员这职业特殊,你不认识人家,人家可能认识你。况且,进了派出所,警察问她和大宝是什么关系,她怎么回答。要知道,此时的小春风,心里还挂着房地产老板给她的伤呢。在派出所门外,小春风也给熟人打了电话,熟人说,你赶快找人吧,不然,你那个朋友肯定被拘留了。小春风很着急,急中生智,她突然想到了林浩。
剧团红火那几年,林浩是他们的常客,几乎每个星期的演出他都去捧场,有的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可他还看,遇有自己喜欢的角色演出,他还献上一捧鲜花。剧团里的人几乎都认识林浩,公认林浩是铁杆戏迷。这两年,剧团不景气,演出也少了,林浩并没有断了和他们的联系,有的时候和朋友吃饭就清剧团的几个主要女演员,以卡拉 OK的方式唱戏曲,而且,林浩还可以登场,跟着过一过戏瘾,小春风也参加过林浩组织的活动,只是,小春风对他们的活动热情不高,有好几次,她都找借门推掉了。
小春风给林浩挂电话,林浩知道是小春风,很高兴。小春风把大宝打架被关在派出所的事说给林浩听,林浩说你放心吧,我这就给派出所打电话。林浩给派山所挂过电话之后,他又给小春风回了电话,他说你放心吧,你朋友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小春风说真谢谢你了。林浩笑着说,你怎么谢我呀?小春风知道林浩在开玩笑,她也开玩笑说你要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林浩说我的要求不高,周末我请几个朋友吃饭,希望你能赏光。小春风说这个呀,太简单了。没问题OK啦!
放下电话,小春风就去派出所门口等大宝,等大宝那段时间,小春风觉得清醒了不少,自己这样做是想和大宝旧梦重温,甚至发展感情?当然不是,小春风从没想和大宝有个结果,可既然不要结果,自己为什么还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去找他,为他周旋呢?小春风想,也许这跟自己的性格有关,小春风觉得自己虽为女性,身上还是有豪气的,不管怎么说,大宝也是自己的朋友,朋友有了难处就应该伸出手来拉一把,自己没本事讲不了,自己有条件拉他一把为什么不做呢。当然,在潜意识里,小春风大概还有这样的想法,在关键时候救了大宝,大宝还不知道怎么感激她呢。有时候是这样,同样一件事,锦上添花人们记不住,而雪中送炭就不同了,现在,她为大宝做的事就是雪中送炭。
小春风万万没想到,大宝摇摇晃晃地从派出所出来,愣愣地给厂她几句,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小春风觉得自己很失败。
罗序刚睡了一上午的觉,外面发生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中午,罗序刚醒了,醒来之后,罗序刚有一种丢失了什么的感觉,他坐在床边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结果,当然,罗序刚也想到昨天结婚纪念的事儿,山于值班而影响了和妻子的聚会。不过,罗序刚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隐藏的原因,丢失的感觉应该是潜藏的闪索引发的。算了,罗序刚想,想不清楚就放一放吧。起床之后,罗序刚给小秋挂了电话:“你中午回来一趟?”小秋在电话另一端说,回去干什么?“我们一起纪念啊。”小秋说你有没有搞错,昨天才是结婚纪念口。罗序刚说今天补上。“你以为什么都好补啊?”小秋说。说足这样说,小秋还是回来了。
小秋进屋,见罗序刚没穿衣服,她说真行啊,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穿上衣服。罗序刚说我不是怕麻烦吗,说完,罗序刚过来拉小秋。“干什么,你!”小秋大声说。
罗序刚没说话,一下子把小秋抱起来,小秋故意挣扎着,叫喊:非礼呀!还频繁地蹬着小腿。罗序刚把小秋放到了床上,开始解小秋的衣扣。小秋见罗序刚动了真的,她死死按着罗序刚的手,说:“干吗呀,大白天的。”罗序刚显得脸皮很厚的样子,他说白天怎么了,哪条法律上规定白天不能跟老婆做爱?小秋说不行,我不习惯白天的……说是这样说,小秋的反抗力量小了很多……而罗序刚在和小秋的较力中越发激起了斗志,他力大无比,把小秋压在床上……事毕,罗序刚从床亡爬起来,小秋还在床上躺着,脸红扑扑地看着罗序刚穿衣服。罗序刚穿好了衣服,回头看了一眼小秋,他说你怎么还躺着?小秋说我等哥哥给我穿衣服。罗序刚说别淘气,自己穿!“不,让哥哥穿。”小秋平时从不管罗序刚叫哥哥,只叫“小罗”或者“我家小罗”。只有在床笫之事的前后,她才哥哥、哥哥地叫。无奈,罗序刚过来给小秋穿衣服。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觉得我们的纪念活动怎么样?“什么纪念活动?”“做爱呀,以做爱来纪念结婚纪念日,不是最好的活动吗?”小秋瞪圆眼睛,她说你说的什么呀?哪有这样纪念的?人家都是吃饭、送礼物。罗序刚说那样多俗气,什么活动都吃饭,好像我们挨饿挨惯了,多单调、多没智慧。我觉得,我们的纪念方式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小秋说:脸皮真厚!
小秋这样说,但心情还很好,夫妻俩手拉手下了楼,准备在小区对面的西餐厅甲-继续他们的纪念活动。走在小区的广场上,小秋看到一只小狗,她拉了拉罗序刚,一脸天真的样子说:看见这个小狗了吗?打一歌名。罗序刚不善于猜谜,尤其是小秋让他猜谜,他对小秋让他猜谜甚至有点过敏反应,每当小秋提出猜谜,他就会立刻警觉起来。在他们夫妻之间,遇到猜谜、脑筋急转弯什么的,罗序刚都占不到便宜。前不久,小秋出了这样一个脑筋急转弯,一只大猪领着5只小猪过河,而船上只能载一只大猪和4只小猪,于是,大猪就领着4只小猪过了河。过河之后,大猪数了数,觉得自己的孩子一个不少。问,为什么?罗序刚说了好几种答案,小秋都说不对,最后,罗序刚投降了,让小秋告诉他答案。小秋说:大猪不识数。——罗序刚被小秋套了进去,十分尴尬地笑着。 “猜呀?”小秋问。罗序刚紧闭着嘴,不猜。 小秋说那就告诉你吧——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罗序刚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开心极了。笑着笑着,罗序刚突然收敛了笑容,严肃地对小秋说:“都是坏人骂我们是警狗子,作为警察的妻子,你怎么也开这样的玩笑。”
小秋看出罗序刚认真了,她说你看你,知道是开玩笑还翻脸,说你是狗你就是狗了,再说,狗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狗,我可没骂你的意思,我骂你不是骂我自己吗?你是狗,我不是狗老婆吗?
罗序刚仍绷着脸,不肯给小秋笑容:“不管怎么说,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小秋说,哎罗序刚你干吗呀,你没病吧?
“你才有病呢!”罗序刚仍阴着脸说。
罗序刚2点左右到了派出所,一进派出所,他先到关押大宝和许强的房间看了看,他没看见大宝,却看见了许强。许强蹲在地上,他没看见罗序刚,事实是,罗序刚也只是望了望。就在罗序刚隙望的时候,老马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正好和罗序刚撞上了。罗序刚问老马:“这小子怎么还没送看守所?”老马白了罗序刚一眼,没说话。罗序刚觉得老马的态度很奇怪,他当然不知道上午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所以就追问了一句:“分局还没批下来吗?”老马瞅都不瞅罗序刚,说:你问我,我问谁去?说完就走了。
罗序刚望着老马的背影,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说了一个动词:操!
原来,老马没去分局送材料,他对孙光峻的决定有看法-,虽然上了年岁,他一样闹情绪,所以,孙光峻只好派别的民警去了分局。
罗序刚上楼后就去找孙光峻,孙光峻正在打电话,他本想问一下案子的情况,见孙光峻没完没了地忙,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孙光峻不知道罗序刚要干什么,他以为罗序刚在家里睡足了觉来所里上班,到他这里报个到。所以,他也对罗序刚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老马几次出现在罗序刚的办公室,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罗序刚猜想老马对自己的态度后悔了,想来解释解释,又不好张口,罗序刚才不主动说话呢,他就想看看老马,怎么下这个台阶。
事实并不是这样,老马找罗序刚不是向他解释什么,他是想质问罗序刚,孙光峻突然的变故令老马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他认为放了大宝而单单拘留许强是罗序刚在背地里搞鬼,本来,他老马已经纠正了罗序刚的错误(老马这样认为),罗序刚不会甘心别人改变他的想法的,平日里,罗序刚就留给他这样的印象,罗序刚喜欢甩法律名词,动不动就主观客观内涵外延的,老马十分反感这些,他觉得罗序刚那些东西是花拳绣腿,舞台上的把式,给别人看的。如果仅仅是给别人看的倒也可以原谅,问题是,罗序刚不那么认为,他觉得法律和真理常常站在他那一边,钻牛角尖,甚至有点刚愎自用。当然,老马也想到过别的方面,比如人情关系等等,可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罗序刚的嫌疑最大。当然,老马也承认,罗序刚未必就和解宝辉有什么关系,罗序刚坚持的不是解宝辉的利益,而是维护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判断,或者说是自己的面子,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这个问题远比解宝辉和罗序刚有人情关系还麻烦,如果是前者,老马要应付的是解宝辉,而后者就不同了,他要应付的是罗序刚。也就是说,这个事件的关系由警察对处罚对象的关系上升到警察和警察的关系——如果把解宝辉拘留了,就证明罗序刚错了,罗序刚是不会承认错误的,他会想尽各种办法维持“原判”,这样才证明自己没错。老马这样想,罗序刚肯定会了解这个案件的处理情况,当他得知自己的意见被否定时,肯定会找关系,而罗序刚的同学校友什么的遍布了公安局,他是聪明人,他知道找谁对正在小心翼翼地等待“转正”的孙光峻说话好用。在他离开孙光峻办公室的时候,那个神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使得孙光峻立刻改了主意。老马所以有这么完整的想法,也不完全是主观推测,因为孙光峻给了他一个重要的提示。孙光峻匆忙地做出了决定,不由分说,甚至还有点神色慌张。这说明什么?说明孙光峻既先奈又要顾及到关系。首先,老马排除了孙光峻营私舞弊的可能性,孙光峻人还算正,他没发现孙光峻在办案中徇私情,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小案子值得不值得徇私情,谁都知道这个案子的两位主角可拘留可不拘留,如果徇私情完全可以名正言顺放人,川不着这样一波三折。并且,根据老马掌握的情况,一上午时间,没人来找过派出所,没人来打探消息,除了他、罗序刚和孙光峻,就连解宝辉本人都不知道要拘留他,这个电话也来得太是时候了。还有,如果孙光峻迫于上面的压力,他起码要跟老马解释一下,起码说说自己的难处,以往,孙光峻很直爽,也发牢骚。所以,罗序刚搀和这事的可能性最大,也只有他给孙光峻施压,孙光峻才不便跟老马解释,他毕竟主持全所的工作,他不能在同事之间制造矛盾。
老马犹豫了再三,他还是想找罗序刚谈一谈,老马觉得如果自己的推测是事实的话,这已经不是他和罗序刚个人关系的问题,而是一个原则问题。
大宝出了派出所没多久就和小春风不欢而散,小春风临走还骂了大宝一通,她说算我瞎了眼,认识你这个臭无赖。解宝辉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你要是个有脸皮的人,以后别给我挂电话,再挂电话我就报警,告你骚扰我……大宝被小春风骂得迷迷糊糊的。小春风走后,大宝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派㈩所,值班的警察问他落什么东西了吗?大宝摇了摇头。警察问他干什么,他又摇了摇头,直到他听说许强还关在派出所,他才清醒了。
3点多钟,大宝出现在公安分局的走廊里,他吵着要见局长,门卫正在阻拦他时,分局局长正好从外面回来。局长问门卫怎么回事,门卫说这个人不知道局长姓什么,还硬要闯局长办公室。局长说你这样可不好,开门评议整顿机关作风活动,就是要虚心接受群众的监督。我强调过多少次,要热心为群众服务,按你的说法,我只能接待认识我的人了。说完,局长就把大宝叫到了办公室。
“请坐。”局长说。 大宝不敢坐,规矩地站在局长办公桌的对面。 “坐坐。”局长说,语气传递给大宝的不是客气而是命令,大宝“嗵”的一声坐在了双人沙发里。
“你找我什么事儿?”局长问。
大宝支吾着,眼睛看着书柜边的一箱矽‘泉水。局长以为大宝要喝水,就说:“想喝就喝吧。”大宝鼓起勇气,走过去拿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然后用手背抹一下嘴,嗓门挺大地对局长洌:了自己和许强打架的经过。
在大宝讲述时,局长翻着桌子上的材料,其中一个材料就是上报许强拘留的材料。等大宝不讲了,局长也把材料看了大概。
“讲完‘了?”局长问。
大宝点了点头。
“可我没听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宝说我的意思是,不应该拘留那个人。
“打你的人?”
“是啊。”
“为什么?”
“是我让他打我的,不然,就刊‘么事都没有了。”
局长笑了,他说经常有人找我,不过像你这种情况我还很少碰到。挨了打还替人家求情。你得告诉我,你是真心的吗?
大宝点了点头。
局长又仔细看着材料,点上一支烟抽了一门,然后放在烟缸上冒烟。在烟雾缭绕中,局长令大宝十分不安地思索起来。大宝觉得局长思索起来,那双小眼睛一点儿都不漂亮。
局长拿起了电话,他对派出所孙光峻说:许强的材料我看了,你们怎么搞的,现在解宝辉就在我的办公室,他请求不要拘留许强。……我建议你派人把材料拿回去,再调查一下,研究研究。
放下电话,局长刘大宝说:我这样处理你满意吗?
大宝没回答局长,执著地说:还拘留那个人吗?
局长说这个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局长见大宝还发愣,补充一句:不过,你找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天晚上大宝没休息,准时找大老徐接车,大老徐说这么准时?我看还是得接受教育啊。大宝笑着给了大老徐一拳,他说你可别惹我,反正我的眼睛已经肿了,不怕加点彩儿。大老徐说我可惹不起你。同时,还伸出大拇指,磕磕巴巴地说:“英、英雄啊。”
大宝驾着车在街上行驶着,打开车窗,风涌了进来,在他的脸上肆意戏谑,很温和也很适度,大宝觉得奇怪,自己那种莫名的烦恼没有了,眼皮也不跳了。人他妈的真贱,挨了一顿揍,心里反而痛快了。
大宝的出租车在霓虹灯闪烁的城市里幽灵般穿梭着,他突然有了刚开车时的感觉,也就在那一瞬间,大宝突然意识到什么,也许是社会节奏太快了,自己的心太劳累了,所以才莫名其妙地烦恼,才没事找事,当然,这念头在大宝的脑海里流星一般地闪烁,并很快划了过去,他不会继续深入地进行思考的。
大宝的车路过新世纪大酒店,大宝在酒店的门口转了两圈,然后停了下来。大宝想起要给小春风挂个电话,拿出手机,大宝才意识到,这一天自己的手机没机会充电……
大宝的出租车停在新世纪大酒店门口时,罗序刚和老马正在一家街边小饭店里喝酒。下午,两人之间面临的一场冲突在傍晚就冰释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说复杂真的很复杂,说简单也十分简单,老马把事情的经过一讲,相互交换一下意见,两人的误会也就解开了。误会解开了,反而使他们两人的关系进了一步。罗序刚主动提出要请老马吃饭,他说想起去年你拨给我拘留指标的事,我还欠你的人情。老马说要是这样我就不去,除非我请你。两人争来争去,最后罗序刚说,要不这样,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请我,总可以吧。老马想丁想,大概觉得这样还算公平,就同意了。
在街边小店里,罗序刚和老马要了4个小菜,4瓶啤酒,一边喝——边聊,过去,他们几乎没单独在一起喝过酒,不想,两人喝酒还十分对撇子,都属于豪爽型的。反正他们都不值班,又没穿警服,喝酒时很放得开。
喝酒过程中,老马解释说,他所以要拘留解宝辉,是因为解宝辉的责任更大一些,也就是说,是解宝辉引起的,如果解宝辉不惹许强,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比如说,解宝辉那天晚上没去饭店吃饭,是不是就不能碰到许强?即使解宝辉去了饭店吃饭,不喝酒是不是也没事儿了。好,就算喝了酒,如果他不主动到许强的桌子坐下来,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吧,坐下来也不要紧,好好喝酒呗,不好好喝酒,没事让人打他,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怨解宝辉y罗序刚说你这样说也不是没道理,可是,如果许强不打他,也就没事了。法律看的是结果,比如说,我打了你一拳,用了同样的方式和力量,会出现很多种可能,一种可能是被打的一方什么事也没有,就不够处罚。一种可能是碰巧把人家的肋骨打折了,就得按伤害罪论处。进一步假设,不巧打到了人的要害处,出了人命,就成了过失杀人。请注意,我们的前提是用了同一种力量和同一种打击方式,结果可能就完全不同。老马想了想,说,你这是假设。罗序刚说,你不是也在推测吗?如果解宝辉没去喝酒、没去干吗,没让许强打他,可事实发生了,就不会有假设了。老马想了想,没怎么想明白,不过,他不想和罗序刚争论下去,同时,也模糊地觉得,罗序刚的话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不管怎么说,罗序刚和老马喝得还是挺愉快的,不然,他们就不会喝了13瓶啤酒,这是事先他们无法假设,也是后来无法推测的。
罗序刚和老马离开饭店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他们在夜晚梧桐叶子遮挡路灯的人行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他们都喝多了。
罗序刚口齿不清地对老马说:老马,我们做这样一个假设,比、比如说,在街上你看到一个小伙子尾随在一个女人后面,我们都知道他要对女人抢劫,这个时候你怎么办。老马说你在考试吗?罗序刚说我不过,随、随便问问。老马说我会死盯着他,等他动手抢劫了,就冲上去,抓个现行。罗序刚说要是我,我就不会这样,我会在他抢劫之前,出现在他身边,甚至暗示他我是警察,防止这起犯罪的发生。老马说小罗你太理想化了,他不在这儿犯罪还会在别的地方犯罪,对待罪犯不能心软,只有严厉打击教育他,才可以挽救他。罗序刚说问题是,在抢劫之前,他还不是罪犯……老马说我不和你争、争论了,总之,你太理想了。罗序刚说,理想没什么不好,其实我相信所有的警察都有理想主义的色彩,只是,有些东西我们并不知道怎么做更合理。比如我刚才提到的假设,我的做法可以避免一次犯罪,但我得不到荣誉,而你的做法可以得到好处,甚至可以立功受奖。
老马立刻严肃地说:“我没得到好处。”
罗序刚说是,你没得到好处,我不过是打个比方。
“打比方也要实事求是。”老马说。
罗序刚和老马走到立交桥下,他们离派出所还有400米左右的距离,罗序刚开始呕吐起来,他蹲在地上吐,老马给他捶后背,捶一捶,老马也开始吐了。吐的间歇,罗序刚问老马,一会儿还回派出所吗?老马说应该回去看看,办公桌的抽屉还没上锁。罗序刚说老马,你说咱们当警察的,也真够不容易的,别人并不了解我们,不要说别人,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理解我自己。小的时候觉得当警察威、威风,当了警察之后才知道当警察多不容易……别的不说,咱们什么时候有过星期天和节假日?一年三百六十天……“是三百六十五天。”老马补充一句。罗序刚接着说:加班加点是经常事,可加班费才几个?按国家的规定,加班费应该是150%,节假日应该是 300%。不合、合法呀。老马说:可、可不是吗?
“……老马。”罗序刚叫道。
“嗯?”
“有时候心里挺憋屈的,关键是,还、还说不明白憋屈在哪里。”
“可不是吗?有时候心情不好,又说不出为什么不好。”
罗序刚思索着,他说你还别说,那个出租车司机的心理我们平时也有。
“真他妈的怪、怪了。”老马说。
罗序刚笑了起来,他附在老马耳边小声说:老马,求你揍我一顿吧!
老马也笑了,他说别以为我老了,我估计打你没问题。
“别吹了。”
老马上去就给了罗序刚一拳,醉了酒的老马无法控制出拳的轻重,一下子打在罗序。刚的下巴上,把罗序刚给打痛了,罗序刚有些恼火,他说你他妈的还真打呀,一拳打在老马的眼眶子上。老马也火了,于是,两人摇摇晃晃地打了起来。
路边的行人看见罗序刚和老马打架,连忙给110报了警,说:长白街上有人扰乱公共秩序,在打架斗殴…… |